我的中学
父亲带我到街上的供销社里买了一辆自行车,第二天早上,我的中学生活就开始了。
班主任徐丽娟老师,性别女,民族汉,那时候比我现在还年轻,生得齐整,穿着又洋气,声音也好听,一看就是个街上人。我们在乡下学堂也算见多识广了,这样的老师却是第一通见。徐老师不凶,却有威势,李其中说她像母亲,范厂长说像奶奶,我以为徐老师最像外婆,张志杰说徐老师既像母亲又像奶奶和外婆,李燕华听了,都说我们是在污蔑徐老师:“怎么打比方的?老师有这么老吗?”照李燕华的意思,徐老师最像姐姐。然而徐云中以为李燕华是在拍徐老师马屁,这倒也并非完全是无中生有的事,因为我们刚上中学第二天,李燕华就被徐老师“钦定”为班长,照朱红利的说法,按照学习成绩,班长应该李其中做,至少也应该选范厂长做,李燕华学习成绩并不突出,也不稳定,有时候考试发挥不好,只能排名全班第二,她能够做班长,肯定是徐老师娘家或者她丈夫沈老师家也有可能是她隔壁娘舅家的亲戚!沈燕霞为此问过李燕华,李燕华总是笑而不答。总之,李燕华为什么能成为班长,差不多与雍正皇帝为什么能登上皇位一样,基本成为中国历史文化之谜了。
中学里的同学,颇多街上人,街上人的长相、身段、声音都与我们不一样,比如徐雪妹、沈燕霞、李亚英、俞晓琴等等,每每看到他们,我总觉自己得像是他们父亲这辈的年纪了,便是范厂长这样齐整的人,也觉得不太自信,不敢同他们说话,沈燕霞每一走过来,他和张志杰就满头大汗,尽管他背后常说:“街上人有什么了不起,皮肤生得这么白,一点血色也没有,真难看!”不过张志杰是老实人,喜欢说实话:“街上人齐整是齐整的,沈燕霞就像观音菩萨!”
中学时候,读书最用功的,大概要数程水林了。水林用功用到常常出鼻血,有时候上课的时候,因为全神贯注,以至于突然鼻血如注,把瞌睡懵懂的李其中、范厂长惊醒。功夫不负有心人,水林的成绩就远在李其中、范厂长之上,但据精通阴阳五行的邱秋英说:“水林出鼻血,不是因为读书用功,主要是他取的名字缘故,水者,血也;林者,淋也。这个名字,就注定了要出鼻血。”张伟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对这类歪理邪说一向是不相信的,并且利用上课时间写了《水林同学出鼻血考》,进行科学论证,有效地驳斥了邱秋英的说法,维护了科学的尊严。可惜张伟在写文章的时候,被郁高娟看到了,并报告给了老师,害伟大的唯物主义者张伟立了一节课的壁角,就在这一节课上,李其中和范厂长开心地终于没有睡觉!
读书最不守规矩的,除了李其中和范厂长,大概要算我了。我素来讨厌做早操、眼保健操,以为一群人被一只广播指使着,叫你做这做那,感觉像在被广播当猴耍,还说什么“生命在于运动”,实在肤浅之极。因此我常常故意迟到,逃避早操;一到眼保健操时间,就故意上厕所,几十年过去了,我的视力依然像小时候一样,而坚持做眼保健操的同学比如程水林、徐雪妹等反倒带上了近视眼镜,使我颇感庆幸,但有时却也很沮丧,因为想装文人就相对难一点。读书时候,我家里养了四只羊和一个鱼塘,放学以后割草要割到天暗,晚上又要在蜡烛下做作业,做完了作业还要偷偷看店小说,睡得很迟,白天就很累,全靠上课时候睡觉,才能补回点精力,也因此常常收到徐老师的批评,但是我还是坚持走自己的路,让老师批评去吧,因为倘若上课不睡觉,我自己累倒是其次,家里的鱼、羊就要为此受苦了,众生平等,我心何忍?
中学时候,对我来说,唯一有意思的不是上学读书,而是休息天。父母每天去临平做生意,休息天我常随他们到临平,母亲会给我零钱,我就去新华书店,买过《史记》、《唐人万首绝句选》、《儒林外史》之类。买回家,当故事看。前段时间理书,居然理出了《唐人万首绝句选》,里面还有我十四岁写的两句诗:“自古骚人伤秋色,一样情怀在此时。”格律是错的,意思也俗套,这些年,我一直以为中国的古书还是少读为好,对于孩子,我只主张他多看些外国书。记得还有一次,我和范厂长、李其中约好骑自行车去崇福,那时候,久仰崇福大名,却从没骑车去过,问了人,说是沿着杭申公路往东就是,我们骑了半日,也没见崇福,肚皮饿得要命,想吃点东西,李其中说:“我刚才看到一个冲饭店,我们去吃点冲饭吧!”我和范厂长不知道什么是“冲饭”,只好跟着李其中回头骑,骑了一程,李其中停了车,说:“冲饭店到了!”我们一看,原来写的是“冲板”店,李其中坚持认为他没有认错字,直到走进店去,才知道错了,出来时还说:“饭字,就是木字旁的,是他们开店的写错了!”
我从来不做眼保健操,眼睛之好,至今还是全班第一;李其中、范厂长读书时成绩倒数第一、第二,现在却是同学中最著名的土豪,程水林说:“早知如此,当年就不必用功读书了。哎,可惜我那上百斤的鼻血,算是白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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