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面故事集妙龄少女的鼻中长出恶心的东
“盖当时以为幽明虽殊途，而人鬼乃皆实有，故其叙述异事，与记载人间常事，自视固无诚妄之别矣。”——鲁迅
我们的故事脱胎于古代传奇小说、玄怪志录，挖掘其中戏剧的灵感并对照与当今现象相联之处，丰富人面读者的阅读意趣。//「鼻中肉」
“镜中的景象奇特，小王的鼻孔中长出细丝，两个饱满的肉团就挂在下面。”作者：阿听、吞吐君编辑：Asoka、恰恰唐代周昉《簪花仕女图》局部
01
长安富商老王有个妙龄女儿叫小王。十七岁的她美丽非凡，尤其是高挺的鼻子，有天仙风采，行人路过总不时回眸。某天黄昏时分，小王和家人在吃晚饭，突然两道金光闪过，鼻子感到沉重，然后她发现家人都惊恐地看着她，她连忙跑到镜子前一看，失声尖叫：妖怪啊！镜中的景象奇特，小王的鼻孔中长出细丝，两个饱满的肉团就挂在下面。这种鬼东西怎么会从自己可爱的鼻子里长出来，而且还在蠕动，它们好像是活的！小王忍着厌恶捏住了粉色肉团，轻轻一扯，却疼得几乎要晕倒在饭桌上。老王要去叫医生，没想小王大哭说：“不要让任何人看到我这个样子！”说完就冲回了房间。一天后，城里知名的医生齐聚王家，商量大半天也一无所获。看到女儿不吃不喝，只是把自己锁在屋子里，老王只能在门口叹息，宁愿肉团长在自己鼻子里。02
五月飞花，春光大好，小王趴在窗前，注视着面前的两个肉团，似乎全世界都抛下自己，只能和肉团独处，她百无聊赖地说：“你们为什么偏偏在春天来找我，你们不明白，春天是我的季节吗？把我困在这，有多少男孩会失望！你们真是来人间造孽！”说着就留下了真挚的泪水。这时老王拿着新到的西域大甜瓜来慰问女儿，“女儿啊，尝一尝，这瓜真甜，祝你笑口常开哟”，没想到刚走近小王，果香四溢时，原本慵懒地沐浴日光的肉团，突然剧烈地扭动起来，变得越来越大，仿佛激动得见到了宝贝。“快拿开！”准备吃瓜的小王惊恐地叫道，肉团这才冷静下来。小王惊魂未定，委屈地说：“我算明白了，你俩根本不让我活！每次遇到好吃的好玩的，你们就变大，还跳舞，不知道开心什么！我以后只能关在这里，孤独终老，远离一切快乐了，爹啊，您的女儿要出家了！”父女相拥而泣，春光里鸟鸣依然宛转。南宋刘松年《宫女图（笔耕园）》03
第二天一位异域僧人来访，虽衣着破烂，但显得胸有成竹，老王觉得终于有救了。那僧人掏出一块手绢，将里面包裹的白色粉末吹向肉团，没多久它们就缩回了鼻孔。小王赶紧拿来镜子，发现肉团已消失不见，她还不放心，对着镜子朝鼻孔深处寻觅，终于在最里面发现了两颗绿豆大小的东西。小王被镜中恢复光彩的鼻子吸引了，依然那么美，一瞬间她对活着充满了感激，目不转睛看着镜中的自己，缓缓说：“乖哦，在里面好好待着，千万别再出来。”与此同时，悲哀笼罩在小王鼻孔的深处。两个小人躺在鼻腔壁的两侧，瑟瑟地发抖，一个小人突然开始哭泣。“别哭啦，小乙，那股难闻的气味已经散掉啦。”一人隔着壁安慰着伙伴。“小甲，我不是为这气味而哭，只是我们的命太苦了，”小乙一边抽泣一边说，声音柔软而滑稽，“我们从不害人，只是想找处地方演奏音乐，怎么就这么难呢？”“在天庭管束多，来人间也没人欢迎我们。”小甲也变得悲伤。
“我们从天上逃下来，不就是觉得工作单调，想自己开开心心玩音乐吗！一直被赶来赶去，换了多少鼻子了，在天上弱小，在人间也没法求个安宁！”
“实话说，我爱这里，再没有更美的地方了！光滑、柔软、湿润，有少女鼻腔天然的芬芳，不像之前那些老头、农夫的鼻子，除了扎人的黑毛，就是食物残渣的腐臭味！根本不利于演奏美妙的乐曲。”
“没错！这里水分充足，四季温暖，鼻涕在周围缓缓流淌，清澈见底，仿佛是天河。这里太舒适了，就是我的家，不管别人用什么方法，都不能赶我走。”两个小人就这样互相安慰着，躺倒在鼻腔薄膜里，大大地伸着懒腰。
他们喜欢呆在人的身体里，尤其是鼻子，这里气息流通，充满活力。鼻子比耳朵或嘴巴好，那里太容易滑落出去，喉咙又太暗无天日，没法吸收到新鲜的空气和阳光，所以少女的鼻子是小人最完美的住所。下凡一趟，旅途漂泊，住在这里他们才感到安心。
房间中，僧人师傅已然离去，临走前嘱咐小王务必舒缓身心，心无挂念，如此居家静养多日，才能彻底让肉团消失于无形。想到这段梦魇般的肉团时光，小王决定遵守教诲，继续深居简出，朴素度日。
明代唐寅《王蜀宫妓图》04
春光自有春光的魔力，小王独自趴在灰白的窗台上，时而听到高墙之外传来情感奔放的歌声，渐渐地心怀荡漾。不曾外出的这些日子，人们是否在想我，她心里的呢喃一刻不停，突然间她记起游春盛典就在今天，心情大好，不知不觉昂起头颅，画上精致的妆，走出了门。春光还在人间散步，一群一群的俊俏男女喧哗地走过街头，小王回到了她热爱的生活之中。临街的人们见到久违蒙面的小王，都纷纷观望，一时间二楼窗台探出许多脑袋，黑压压一片。小王高昂着脑袋，享受着人们的注视，她感到鼻子因为太被注目而发烫，而兴奋，耳边回荡着人们的赞美声：“看啊，王姑娘回来啦，真俊啊，迷人的鼻子！”一个童声打破了小王的幻想，“姐姐，你的鼻子掉了。”小王低头一看，一个小男孩眨眼仰头看着她，手里拖着两根修长的肉条，涨得通红，间断地抽搐着，一端连着熟悉的肉团，而另一端似乎就在自己的鼻孔里！小王的脑袋空了好久，厌恶、起哄的声音从耳边滑过，似乎都被屏蔽在身外，人们的眼神不断闪过，仿佛看着怪物，又充满得意。她尖叫着从男孩手里夺过肉团，努力塞回鼻子，但鼓胀着的肉团怎么也塞不回去，小王一路捂着脸，飞奔回了家，留下一路的嘲笑和春光。没过多久在房中，一道寒冷的刀光闪过。小王凶狠地抓住肉团，一手握住剪刀，刚冷静下来的肉团剧烈扭动起来，发出簌簌的声音，如同呜咽。小王觉得眼前的家伙在故意羞辱她，整个城市就像是排练好了在看她出丑，而肉团就是那个指挥官！她回忆起新仇旧恨，恍惚间，一刀就剪了下去。不痛，也没有一滴血，肉团掉落在地上，很快就化为两道光飞向空中不见了。小王端起镜子，发现一切如初，一个挺拔清秀的鼻子，一张美丽脱俗的面庞。但小王一点也不开心，心里空空荡荡。小王不敢出门了。一旦走向屋门，人们落井下石的嘲弄神情就扑面而来，往事鲜活地重现，让她依然无法停止颤抖。如今她哭都很节制，只是坐在房中默默流几滴清泪，老王叉腰昂首站在门口，“闺女你别怕，没人敢笑，谁笑我找人揍他。”05
三天后，小王决定外出，走回曾经属于她的舞台，我为什么要在乎他们的看法，而辜负了赐予我的春光？我美自我美，与你们何干？我行走在春天里，不是为了取悦谁，我只是舒展我自己，我要忘掉窝囊的一切，为自己而活。小王于是画了最精致的妆，戴上最豪华的首饰，换上夏日才穿的露肩小礼服，风风火火准备出门，她不仅要出门，还要去巡游长安，就像陛下那样，虽然她只是平民女孩，但依然能做自己内心的君王。她走出房门，风风火火，世界似乎都屏息等待。正当小王走到门口时，一阵强光中吹来剧烈的风，吹得小王的首饰贴满了脸。突然一双手抓住了她的鼻子，“谁啊，刷流氓呐！”小王愤怒地喊道，龇牙咧嘴，瞪着前方。这时，在光晕中走出了一位男子，美得如同画中人。小王立马冷静下来，任由这个周身散发光芒的人，摆弄她自豪又憎恶的鼻子。男人的动作愈发粗野，他用手撑开鼻孔，反复朝深处打量，并且神情严峻，仿佛在调查机密案件。“你们俩给我出来！什么，又没了？我又来晚了，唉！”男人十分懊恼，但手依然不离开鼻子。透过手的肌肤，小王仿佛触摸到了男人的血管与心跳，她发现对方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她艳丽的妆容，虽有一丝生气，但我的鼻子正挨着你的手指，风微凉，草正香，一刻就能停留许久。男人很快放开了小王，准备离去，小王立刻大声问道：“你在找什么？”“肉团，和尚说他俩就在这，但显然逃走了。”“肉团？你要那东西干什么？”“它们是天上的乐仙，偷跑到人间，我来抓他们回去。”“神仙？您也是天神吗？”“我要走了，这里没我要的东西。”天神的语气不容质疑，“那它们在这，你就会来吗？”小王还没说完，天神就腾云而走，一切发生得很快，街边一个行人都没，只留下小王若有所失。桃花落尽，春天就要走到尽头，小王独自呆在房间里，就像是之前许多天一样，她的面前摆满了西域的瓜果，散发出奇香，她使劲闻着，咒语般不停念叨着：“两个小家伙，快回来吧，快回来吧。”而小王的鼻子始终那么美丽。近代张大千《仕女图》原文出处丨《酉阳杂俎》
书籍版本
段成式著，张仲裁译注，中华书局，.4（中华经典名著全本全注全译丛书）
永贞年，东市百姓王布，知书，藏镪千万，商旅多宾之。有女年十四五，艳丽聪悟，鼻两孔各垂息肉，如皂荚子，其根如麻线，长寸许，触之，痛入心髓。其父破钱数百万治之，不差。忽一日，有梵僧乞食，因问布："知君女有异疾，可一见，吾能止之。"布被问大喜，即见其女。僧乃取药，色正白，吹其鼻中。少顷，摘去之，出少黄水，都无所苦。布赏之百金，梵僧曰："吾修道之人，不受厚施，唯乞此息肉。"遂珍重而去，行疾如飞，布亦意其贤圣也。计僧去五六坊，复有一少年，美如冠玉，骑白马，遂扣其门曰："适有胡僧到无？"布遽延入，具述胡僧事。其人吁嗟不悦，曰："马小踠足，竟后此僧。"布惊异，诘其故，曰："上帝失乐神二人，近知藏于君女鼻中。我天人也，奉帝命来取，不意此僧先取之，当获谴矣。"布方作礼，举首而失。
题图出自北宋·苏汉臣《妆靓仕女图》人面SPACE
